第八章 新生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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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已经不是心里在难堪,而是满面难堪了。她真是傻了,傻了啊,傻了才会认为露水姻缘适合她……想来,连这种一|夜|情缘也不怎么接受她。
幸亏是黑漆一片啊……
李容治笑道:“喏,这成同心结了,二姑娘还你吧。”见她没接手来拿,他又玉容噙笑,亲自弯着身,拎起她腰间小袋,代她把同心结放进去。
“......”她摇头。
但,如今,她求的并不是要知心相处的,只是露水姻缘……就不必问吗?
“你要出去,教外人看见你出入这小倌馆,我只好连夜封馆,教这些小倌无处可去。方才那卖身男子,若是瞧见你容貌半分,我也只好差人灭口了。”那语气含笑,可以想像她如平日那般弯着眼眉亲切可人,但,字字句句带着杀气。
“要论美……北瑭王爷似乎再美些?”李容治忽道。
“那个......”她又咳一声,看了李容治一眼。“要巩固殿下在魏皇帝心里的地位嘛,殿下在西玄向来洁身自爱,有目共睹,殿下不妨暗示只迎正后,不纳其他妃子,重抬大魏祖训,也许有所帮助。”
不知过了多久,轿身一阵遽荡,就有人先用力护住她的身子。
李容治沉吟片刻,道:
她乍闻——
他略诧异地看她一眼,笑得愉悦。“二姑娘觉得大魏女子如何?”
哎呀,她该感谢这位门客的赞美,之前乌大公子还以为她目不识丁呢。
“徐小姐累了?”有人问着。
徐达掩不住满腔的渴望,美眸抬起,吸着蟹壳,假装不经意地问道:
“南唐的胥人?”
徐达连忙回礼,道:“小事小事。殿下他......于我有恩,大魏有一句话说,蒙一饭之恩,尚杀身以报。我这......也还好还好。”
“自然不是!我至今还没……还没呢!要不是为了钱,我怎会来跟个不识得的女人做那种事呢……”
那力道微微松了。
“阴刀?那种阴间的东西不可能是大魏所有......若是徐小姐姓许......”他及时收了口。
呀啊,这是强迫中奖吧。兴许她掩饰得不够妥当,他解释道:“这绝非委屈殿下。若非美人,又岂敢呈上?已告老还乡的钱大人女儿......就是临秀他大姐,是大魏第一美人,不,也许是四国第一美人。”
“你……可看过西玄皇后?”
她讶一声,自腰间取出上午写好的信给他。都见到人,还有必要看信吗?
“你要送我回去?”
“大公子,徐达记得你没有官职在身,但也曾参与过宫宴。”
“这个......”她笑道:“大公子,我画得不甚好,让你见笑了。”
“......面容细致如画,但,比竹子还瘦。”她尽量表达她的诚意,以免李容治以为她妒忌。她确实觉得大魏女子过瘦,像纸片人,她拿个芭蕉扇随便一扇,人儿就随风而去了。她又再补一句:“站在大魏男子身边小鸟依人,若入画中,必是雅致脱俗的好画。”
据闻他天天毫不间断入宫陪伴迟暮老人些许时间,再学太子课程,待到入睡,也仅仅是合个眼,片刻已经天亮。他到底是腾出什么空回的》
到那时,她还活着吗?若然活着,人会在哪呢?天大地大,但她世界就这么小,即使游山玩水,便脚下没有半点家乡土壤,她能撑多久呢?
“家姊虽有第一美人之称,父亲也乐观其成,但……也要殿下喜欢才好。殿下自少时就没有喜欢过什么,最后这一刻,总要挑个自己喜欢的。喜欢一个就要一个,喜欢两个就要两个,一定要喜欢才行啊。”
临秀见李容治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画像,忍了忍,终是忍不住道:
言午许?她心里颇觉得诡异。四国语言,文字难通,但在腔调高低上略略有差,要说许通徐也是可以......
但,正因好看到她眼睛都发直了,才要用尽意志力转移目标。她眼眸一转,落大轿旁挂着的小袋。
中年名士沉思片刻,插嘴:“皇上自打皇子失德后,身子一日不如一日,在他心中只怕对此事耿耿于怀,若是此时殿下表露心意,皇上或可宽慰,将来李家天下,将不再重蹈覆辙,犯上......”他不敢说逆伦,改口道:“再者,当年娘娘因后宫内斗含冤死而死,累得殿下这李家子孙差点早夭,皇上怕也为此留下心......等殿下登上皇位后,那时再颁诏行纳妃子之礼......也是不迟。”他很含蓄地说,势力均分还是要有,但可暂延。
乌桐生攥紧银枪,淡声道:“说是客人,也是二小姐的亲人,更或许,在她们心里,你早已是敌人。我不知二小姐打算为何,就在外等着。若真到动手的地步,我还是别离二小姐太远。”
“你……”那人摸着沉甸甸的银子,满面错愕。“真都给我?”
他俩边出厅边道:“那日我瞧得妥妥当当的......庞先生,恐怕殿下当日许给她的承诺太过贵重。”
“里头有客人。”他又重复一次。
她等着她对大魏第一美人的观感呢,哪知他道:“二姑娘的肩再借我枕枕吧。”语毕,他状似又困,枕在她的肩上。
无所谓了,她内心坚强得很,她笑道:
李容治嘴角微扬,很温和地迎上临秀的目光。
大师啊!大师啊!这个男人可以训练出一骑打死也不倒地的士兵。这一练,要练四个时辰,正好错过午饭......她暗暗叫苦。
哪可能没人分担呢?她嘴里动了动,隔着薄薄的窗帘往外看一眼,道:“离我宅子还有段路,殿下不妨闭个目休息一下也好。”
“是啊,非常粗俗的求爱曲。”她看看他身后无人,笑问:“殿下不回宫看皇上吗?”
对她来说,离开西玄的徐达,其实跟死了没两样。她见过这姓庞的欲言又止,心知他刻意等她的原因,故意问道:“徐达想请问庞先生一事。那个......大魏男风是不盛,徐达来京师还没有见过小倌馆......大魏有小倌馆吧?”
她一开始觉得这种男欢女爱的事躲躲藏藏,实在古怪得紧,但后来庞先生暗示民风保守,民风保守。大魏女子不会有人找上小倌的。
“姑娘?”
徐达敲敲门,听到里头有声响,便轻轻推门而入。
他闻言,笑道:“别单身一人走着,现在还太危险。也别尝任何送入宫里的食材,尤其是给皇上的,即使是剩下的都不要。”
月明答道:“臣离开西玄时,二皇子已结案,将全责推给秦大永,一干亲信全受牵连,西玄皇帝也默许了;至于徐二小姐……二皇子正跟宫中请旨,召她回西玄。”
李容治看见幔子后是临秀,也没多说什么,又朝月明问着:
一片漆黑。她小心翼翼合上门,掩嘴咳了咳。
徐达一愣,紧跟着脱口:“徐直、徐回,来的是哪个?”
临秀犹豫一会儿,看看天色。天将要黑了,再黑下去……他道:“不妨事,我在小侧间等殿下就是。”语毕,推门而入。
大魏老皇帝也爱鱼,身为同好,她绝对不介意只喝他剩下的骨头汤。
“唔,互不相识。”
“是。”
她屏住呼息,看向他,一笑,:“殿下认为是大魏,徐达自然认定是西玄......”
等到他离开后,她在院里意兴阑珊地发了一会儿呆,随手折下一片青叶,坐在石栏上,轻轻吹起曲来。
她听得他下床声,勉强勾勾嘴角,转身讶道:
她垂下目光,看见他朝她伸出手,她本以为他要握住她的手,正在犹豫要不要闪避,忽地,那大掌掩住她的双眼。
忽地,高大的身影挡住她的视野,她抬头一看,笑道:“大公子。”
他接过打开细细看着,看到她抱怨宅子过大,笑意加深。过了一会儿,他道:“那宅子本就是给我名下门客用的,你是姑娘家,我安置你一人住一宅,其实很合理,目前尚不会教其他有心人察觉。”一顿,他又似漫不经心道:“二姑娘莫误会,容治并不是真将你视作我名下的门客,而是,你混入其中,对你比较安全。今日也是为了想见二姑娘一面,这才托辞请你过府。”
“客人?”她哪来的客人?她恍惚想着,回头看向临秀。“多谢相送。”
李容治细细把玩一会儿,忽地开始打起结来。
“算了吧,我先走了。既然你不是这种行业的,也快点离开吧……”她话还没说完,忽然衣袍被人攥住,她本要挥开,但一时伧促,膝头撞上床,一痛,竟被拖上床。
李容治连日奔涌忙碌,早显疲惫。她发现他一带倦,声音就如那日在西玄小倌房里的黄公子一般......明知这男人作戏向来作得足,但偶尔还是会怀念起那段他衣不解带照顾她的日子。和_图_书
临秀低声道:“临秀自幼跟着殿下,这一路走来,我是最明白的,如果不是娘娘枉死,说不得今日殿下就是个皇子,早就娶妃生子,何苦蹚入这浑水?殿下少年时每每喜欢哪样东西,眼儿就像是天上星星灿烂,但自娘娘枉死后……连年前殿下得知册封太子时,也没这样的眼神出现过。”
她略略挑眉,还是头一次听到君为轻这种话,但他跟她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意?是......在跟她吐露他的真心话?
当晚,李容治匆匆带着另一名御医过来,着实吓她一跳。
“唔......想是徐达一时失神,不小心多画了双手搂着大公子,大公子切莫误会。”那日她确实觉得有人用力抱住她。不是李容治,难道还是鬼吗?
“我、我以为你是心甘情愿……”以为庞老头略略说了一下事由——例如只是一名外国女子想来段露水姻缘,如果对方不喜男色却屈就在小倌馆里,那花个一夜陪个姑娘总比陪男人好,切莫强迫……她脸愈来愈红,赶紧掏出准备好的银子,摸索地塞进他的双手里。
他见她眼眉有英气,与大魏女子大不相同。小倌馆?他刚才差点晕了,大魏女子要有这想念,早就被人打断腿了。西玄徐家,果然不同凡响,单是这个传出是平庸之辈的徐达,就已是如此,那徐家其他子女......
“让殿下只娶一后,未免太委屈......”
她心一跳,不由自主瞟向他的侧面。他俊秀玉容认真,唇不点而朱......不是,是嘴角浅浅弯着,煞是好看。
这么粗鲁……幸亏她要离开了,撞上床缘的正是膝头上柔软的部分,她痛得差点掉眼泪,还不及说话斥责,唇瓣忽地有暖气擦过——
其中一名捋须的中年名士笑道:“徐小姐思索到最后,可有结论?”
“……殿下,对我西玄徐家人来说,烟花地寻欢作乐也不是什么丢脸事,我也没负了谁……咦,这是……”螃蟹大餐啊!她眼儿一亮,自动自发地坐下。
“原来如些......徐小姐年纪尚轻,还用不上一生两字。”
这是当然。他以为李容治暗许她在后宫占有一席,但大魏后妃身子须得清清白白,她要找小倌,自是与后宫无缘。
“......喔。”何必跟她解释呢?
她自袋里取出细绳交给他。
“我先走,先走了……”不小心轻撞桌子,听得碟盘轻击,她略略讶异,又嗅了嗅,闻到熟悉又难得的香味。她一迟疑,还是转身要去开门溜之大吉。
今日,她是首次到太子府,一见到李容治,她下意识打量他的气色,果然瘦了些,面色也不如以前那样健康。他察觉她的凝视,回以温暖一笑。
谁教从未有人这样待过她?谁教她像条狗,谁待她好,她心不甘愿去卖命?
“她身上有那把长德宝刀,分明是殿下所赐,这到底代表什么?”
她自长长的睫毛下偷觑着他,他的嘴被吻得红红肿肿,穿着墨色衣袍,可口了几分,俊秀了几分……他嘴角弯起,像弯刀一样,果真是笑里藏刀。
中年名士眨了眨眼。他身后的其他门客也同时一眨,望向李容治。
难堪?跟她有肌肤之亲很难堪吗?连在大魏也是如此吗?她沉默一会儿,笑道:“做这等事,自然是要欢喜得好。如果不欢喜,只有难堪,我觉得……还是罢了吧。公子住在哪儿?我送你一程吧。”她就知道她运气不怎么好,所以一开始没抱什么希望。
有一个傻姑娘只身来了大魏,得蒙大魏殿下开照,借住一宅。宅婢七人宅仆七人,地段黄金,卯时起身至午时入眠,时刻皆有人照应......唔,殿下,徐达命贱,难享千金生活。是否收回方妥?
李容治本来卷着画轴的,听到此处,他下手力道不小心过重,那号称第一美人的画轴就这么起了皱折。
“带路。”
“......”她是异乡人,怎知大魏有哪些规矩。难怪轿子入太子府才让她上轿。她瞄着轿外,只见李容治在钱家轿子前笑说什么,却不见轿帘掀起。
她一怔,想要挣脱,却发现自己挣不开他的力道。她喘着,张口欲言,又及时闭上嘴,心头火热渐渐熄了。
“......不曾。”
当场宫女见之动容,只道这个自西玄归来的民政终于难掩真情流露。帐后的老人也几不可闻的一叹。
她心里有疑,紧跟着又释怀。一条红绳,还能作什么?
她浑身一颤,假装没听见,再要推门逃离现场——
“……病的不是我,是我家里人。”他停顿一会儿。“我真无法想像一个大姑娘竟然花钱找男人,我本以为是那人骗我,没想到还真的来了个大姑娘。既然你已经付钱,我当然不能让你白付。你上床吧,别点烛,不管你生得何等模样,哪怕是青面獠牙,我都该做到承诺的事。”
她心里恼极,使了力强压他在床,当她感觉他竟在回吻时,她心头真是乱了拍,既是惊喜又是有所惧意,一时之间不知该偏向哪种情绪。
她正襟危坐,他本在跟她闲聊几句,多半是问她在大魏习不习惯,或者点她一点,京师哪有小食铺不错,他离京多年,大多消息都是自幼听宫女说的,不敢保证店铺还在,说着说着,他忽道:“对了,你回信了吗?”
“不可能。”李容治笑道:“若是讨徐直欢心,当日他万万不会冷眼旁观,他必有其它原因。此事别跟二姑娘提及。”
“徐小姐......这把刀......”
她还以为在这里能稍稍自在些,原来徐家平庸女庸名远播啊。
他眉目含笑:“我说,你的红绳借我瞧瞧吧。”
“徐小姐,太子府有请.....”婢女结结巴巴道。
“吃吧。”
“......”她敢 嘴皮抽动。“我虽不才,但还有那么点小小的上进心。”
“原来是殿下啊。怎么会是你呢?”
她眨眨眼,摇手。“我想走回去,顺道到得欢楼尝尝骨头汤。”
李容治微地皱眉,道:“你说。”
“……殿下,方才的事不要当真……”
她眨眨眼。以往见李容治谈笑风生时,总让她分不出真假,今天倒给她一种非常真实的笑里藏刀之感,而且那把刀随时会出鞘。
徐达轻轻一笑,轻声道:“既然能让殿下心安,那就留吧。”
她眉角略挑。“徐直不武,徐回持阴刀。怎地?”
黑漆一片啊!
“殿下,这秘密我定会守着……是哪位大魏姑娘能令得殿下心安?”
“我可对准你的嘴没,还是亲到的是脸颊?你脸颊也是光光滑滑的不怎么丑啊……哎哟!你推我下床做什么?”他叫。
男女共轿。
可是,她谁也不是,就只是徐达......只是徐达而已。
徐达跳下床,一拐拐地踩过他,撞到东西,一摸之下是屏风。她赶紧躲到屏风后,蹲下捧着头,心里哀哀叫着。
她静静听着这些人讨论大皇子失德一事所带来的影响,以及其他皇子背后的势力的蠢蠢欲动。
哐啷一声巨响,她嘴里蟹脚滚入盛满满满蟹壳的方盘之中。
如今想来,徐直的研究十分精确。她都二十了,发|情......不,激|情多多却无发泄管道,自然是很容易连个膝对都让她想入非非的。
他又笑道:
轿子一顶。
两颗头几乎要贴上了,她闻着他黑发间香气,心里百感交集,她若在西玄看中人早就强了他......才怪,她哪来的胆子,她暗自咕哝一声,转移注意,随口问道:“殿下可知言午许吗?”
那双手放了下来。
“尚可尚可。”
她一时好奇,拿过小袋,只觉掌心温热,她暗讶一声,打开小袋,里头是一块黑漆漆的圆润石头。
“不,已是很好。”那语气虽冷,却饱含讶异。“我以为你不擅画。”
“徐小姐对大魏文化颇为了解。”他捋须笑道。
“二小姐。”他执着长枪立于庭院。
“......”她瞟瞟他略略靠在肩头上的睡容低声道:“若是殿下有心事想找人担,也得你肯说真心话吧。”
“怎么不唱了?”他柔声问着。
“……”
他沉吟一会儿。“那许小姐可曾听过大魏许姓?”
她听着听着,有点心惊了,原来大皇子失德是失在后宫里,为些,大皇子长跪在殿外,说是遭人陷害,可证据明显罢在那儿,老皇帝怎信......这些有损天威的丑事怎能外传,于是对外仅以失德两字代过。?
床边那儿尚有呼息,这男子未免也太有道德了吧。
那种见鬼的相知相守她早已死心,现在她打算找个小官,尝尝男女情爱,她想她就不会再胡思乱想,半夜睡不着还会小小意淫李容治......
临秀傻眼。月明却答道:“臣不太能辨美丑。”
她又听得交杂的声调中,有道清浅浅里稍稍沙哑的声调脱颖入耳......
原来大魏男子相貌偏清秀细致,大魏女子更是弱柳之身,让她这种身形长相很......自卑。
“二姑娘,先别走,我有事同你说。”
就连......就连心里想要的人,也不敢要。
“据探子回报,是为讨徐学士欢心。”
“原来......如此啊。这是神话吧?”
“这里没有人,能成为你的家吗?”
“……是么?”李容治笑着,打开画像,窈窕身姿立入眼里。“你姊姊果真是个绝色美人,与你完全不同。”
“我若当真了呢?”他笑。
“二小姐,时间到了。”他面容冷峻。
徐达受宠若惊地回礼。等到临秀消失在黑暗尽头,她还怔怔望着远方。
他看她一眼,笑道:“要说稀有也算,每年产量固定,人人争相购买。”
他又低头看见她的书信,一顿。“我以为你是白丁。”西玄有些小官员目不识丁是常事。
她低声咕哝一声,肯定自己真是思春了。也对,西玄男女那种为爱燃烧到不自己的激|情多集中在十岁到三十间,过了三十激|情也没了,只剩繁衍子孙的目的,她父亲不就如此吗?为了生下一个属于他自己,而非入赘的徐姓孩儿,到了五十岁还出婕娘的房里,对他老人家来说真是太折磨了。
“......怎么了?”她笑容满面。
“......”她周遭已无声。
进院的婢女见状掩住惊叫,尤其见她衣袖翻飞,露出臂膀,吓得花容失色。
想必她已明白,她有心稍解西玄皇子的思乡情,但人家不买帐,这世上密探太多,即使是身边最信赖的人也有可能被收买,何况是西玄质子素未谋面的徐达呢?
“二姑娘好主意。”他笑道:“那就借二姑娘肩头一用。”
“若是知道……那我可万万不敢冒犯殿下。”
“嗯......”
☆   ☆   ☆
“是么?”他沉吟一会儿,而后对上她的目波,微微笑道:“二姑娘,我心里舍不得让一个姑娘脱离我的视线,你道,我留下她好不好?”
“二姑娘,怎么现在还眯着眼呢?大魏御医也治不好?”
“二姑娘还没忘了西玄吗?”他漫不经心地问。“都快一年了,再痛的伤口也要有心才能愈合啊。”
“徐回真当上西玄的阴间将军了?”
她旁敲侧击问过许多婢女或仆役。大魏京师青楼不少,但小倌馆一问三不知。她稍稍注意过,大魏跟西玄一样有男风之需,有需求,就有因应而生的行业,小倌馆必然存在,只是不能光明正大地摆出来给人看而已。
她唔了半天,才坦承道:“大公子来大魏后,当知男女有防。不止防,而且防得实在小家子气。若让人知道当下是我护着李容治,那就麻烦多多了,不是?”
“如果不是徐小姐冒死相救,今日早成一场空。”太子府的门客纷纷作揖。
她缓缓张眸,再缓缓扫过看着她的众门客,最后更是缓慢地对上似科在隐忍笑意的李容治。
“你……还在认为我在利用你么?”
她又绕去喝了口水,洗把脸,再走回去进,发现众人已经散场,只余那中年名士与另一名门客。
“二姑娘,这风,是不是冷了些?”
“别过来!”她叫道,接着补了一句:“我要适应一下,别过来!”
他瞟向桌上那些画像。老皇帝时日不多了,底下人都在紧锣密鼓,协助他的人中有见他软弱而动心眼的……人力摆在那里,他不用白不用,如此甚好。
这些人设了这么大逆不道的坑......她闭上眼,双臂环胸,充耳不闻。朝堂争斗就是如此,人是苦到下头人,在西玄不也一样?她跟头儿就是血淋淋的例子,不是吗?
瞧,她东怕西怕,当初学这些丝竹有什么用呢?她什么也没有了,再来一次,她仍然不后悔替环玉取药,可是,自离开西玄后,她心头一直空荡荡的,原来断了根的浮萍是这般难受,她甚至不知将来她该何去何从。
乌桐生细细看着她的书法,令得徐达头皮微麻。她好像多了个师父......乌大少在西玄是文武双全,他已经盯上她的武艺,要再盯她的文功,她不如逃到北瑭或南临算了。
乐间彷若轻风飞舞,但盼自己能乖风回西玄,一解怀念之情。她在乌大公子面前是不敢吹这首怀念曲的,她怕他思乡,怕他后悔随她走。
“......”
徐达继续捧着头心里大叫,她完了完了!快让那天晚上的黄公子附身吧!怎么她一点感觉也没有?
既然他是不甘情愿,她是身心凋谢迅速老化,那……一拍两散吧。回头是不是该暗示一下乌大公子,她来这小倌馆欢心欢身很成功,欢到不亦乐乎,她将来死后,才有个人可以宣扬一下她这个西玄人不是很乏味地死去,至少还有过一晌贪欢,别让她死后让人笑破肚皮。
她哦了一声,嘴角翘翘,喜孜孜地收下,可能她天生就不是什么稀奇能人,所以有个小小怪癖,愈是稀奇的物品她愈爱,好比西玄海产,好比这个,又好比来到大魏后,大魏京师有座高达十八层的望天楼,据说至今没人爬到这么高过,她就爱有空上试。
当她回过神时,发现她吹的曲儿已经变调了,开始在思春了,她捧腹大笑,道:“这叫什么?平生不会相思,才会想思,便害相思。”不成不成,她怎能犹犹豫豫断不了呢?看来,她得快些去尝男欢女爱,等尝过了就知道这种东西有多糟 ,就不会再犯见鬼的相思了。她寻思一会儿,清清喉咙,低声笑着唱道:“我有宽阔的双臂,儿郎啊,你愿不愿意跟我走?我有丰盈的圆乳,儿郎啊,你愿不愿意摸?我有......”她语气顿断,眯眼看清石门旁的身影。
他目不转睛,嘴角慢慢弯起,绚丽光彩的微笑夺去徐达的目光。
她一笑:“我眼力自幼比常人还好,如今不过是打回原形罢了,不妨事。”
“登基之后呢?”
“是我不好……我太粗鲁了,是不?那个……那个……我只是想查查你是否被我踩断骨头,没其它意思。我银子带得不够,不会发展到下一步,让、让我先下床吧。”
她尴尬万分,只想撞墙一晕了事。那个庞老头是哪找来的?他不是说是找一间小间小倌馆的人来这吗?
众人一脸莫名。
那鼻息近到都落到她面容上了,她只能应一声,见他松开怀抱,道:“应是不远了,我自己走回去也行......”
对方明显怔一下。“需要问吗?”
尤其是第一次被人硬剥了衣袍洗身,半夜她趴在屋瓦上偷听,听见这两名婢女说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软绵绵的肉,也摸不到凸出的骨头,肌肉结实又有弹性,在大魏众女子间实在很难混下去......
“正要过去。”李容治徐徐走到她面前,道:“这想可顺道送你回去。”
她顺顺发尾,娇笑道:“自是已用。”她注意到他明显晃了一下,看她的目光变了。
“......喜欢?”
“是。”月明与临秀同时应声。
“好。”她走床边,不小心碰到坐在床上的人小腿,连忙退了一步。“你叫什么?”
一口口喂着她喝药......
“有件事跟二姑娘有关,臣不知该不该提。”
他是严苛的名师啊!如果还在西玄,她肯定要抱着他大腿求他教她,以在西玄争口气,但,如今永别西玄,又何必练呢......
“......”徐达无言。她个儿很高,肩很厚宽......没有吧,她肩哪里厚实啊......
李容治叹道:
不需要问吗?她以前没这种经验啊。在西玄小倌馆,她是打定主意要找个小倌相处到她死去的,所以务必要寻个对她清楚的男子,甚至,对方要看她的脸,问清她祖宗十八代她都会说个翔实的。
“他怎会不知?只是初时不肯信罢了。想来他也不会揭露,自家儿孙为了争位,竟闹成如此……”一顿,他失笑。这不正是大魏的另一面镜子吗?重复同样的事,在外人看来,有血缘的兄弟在争位而相互残杀,但,在他眼里看来,兄弟间除了流有同样的血外,其实已经跟陌路人没有两样了。
街上冷冷清清,寒风刺骨,乌桐生抱着长枪,倚在门上等人,见徐达一脸麻木地自轿里走出,上前道:“二小姐回来了。”
她虽没跟他提,但他心里是知道她上哪的,哪知她弄了一身海产味回来……“二小姐,有客来访。”
她慢慢起身,弹弹身袍,再抬眼时,笑容满面。“民债上,这歌儿不能乱唱的。”
愈是千金的小姐愈藏的妥妥实实——这是她上大魏街上看见有些小姐蒙面后才知道的规矩,许多男人成亲后才看见自己妻子芳容,这个......不就跟男人娶了她之后,才知她叫徐达一样在欺骗世人吗?
她的脸青青绿绿,慢慢地梳直长发,死也要死得好看些。
“有劳大公子了。”她笑着。举起长刀与他交手。
如果,如果他是真心的,那她就算一辈子过得浑噩也甘心。真相伤人啊,她心里苦笑。真相是,他需要用到她,真相是,她......还是找个小官吧!
“我一生都生活在西玄京师,对四国这些姓氏不甚了解。”她隐觉得有异。
她捧着头捂着耳朵,心头开起凋谢的花来。她听见门咯的一声,也没去详究,人家要跑了,她才松口气呢。
“那摸黑好吗?”
这般亲情不温不火,拿捏得宜,不虚不伪,她不得不暗自唏嘘。正因拿捏得宜,才更显李容治对亲父毫无感情。
日光落入她眼里,她第一眼看见的光就是他细致的眼眉展着温煦的笑。哎啊,都是要当皇上有我,想来相处时间无多了,能多看他一刻是一刻吧。于是她也笑了,摸摸发尾,道:“既然殿下愿意顺道送徐达,那就麻烦你了。”
月明又道:“西玄三皇子如今安置在宫里,身子已有好转之迹,虽然还没有清醒,但西玄皇帝似乎有点明白当日下手的是谁。”
“我刚从庞先生那儿回来。他一时说溜,要我瞒着,但我想……这事该禀明殿下才是。殿下你也知道西玄徐家姑娘上小倌馆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……”
他取过吃蟹必备的帕子,沾了小盆里的花香水,拉过她呆掉的手臂,细细替她擦着十指上的水油后,十指与她交缠。
她转出屏风,正想离去,足下又是一顿。她慢慢看向床上那方向,慢慢问道:“还没走么?”
他古怪看她一眼,点头。“元旦那日曾远远见过。”
她应了声“马上来”,立即回内室取刀,当她转出来时,乌桐生正在桌旁取起一张墨画。
她再叹一声,道:
“你还是快拿钱回去治家里人病吧,刚才你已经亲过了,亲得我很,唔,欢喜,欢喜到飘飘欲仙,够了……算是代价了,回去吧。”
“呃,是。”
徐达看看李容治,他似是认真倾听,颇为认同。她听着听着,托了个借口出去解个手,用力伸个懒腰。
他略略挑眉,又笑:“原来如此。那人你识得,叫什么呢?”
轿窗有帘挡着,仍是灌进些冷风。她把收起的暖石袋塞进他的掌心里,又想了想,腮面微微红,道:“西玄从总是不拘小节,殿下别介意。”她一抖宽袖,让他的手背隐在她袖里,她的手自然是紧紧攥着他的手背。
她一僵,立时停住不动。
据说,那一日回京师,他匆匆入宫,直奔病体微恙的老皇帝榻前,膝下行大礼,未有痛哭失声之貌,也没有久别重逢扑前抱父的举动,他就这么细细问着御医本身的医能,再问父皇病情,问着问着,嘴里虽是和气地上扬,一双黑眸已是微微转红,隐有莹莹之光。
没隔几天差人送信给她。她一看,不过是些嘘寒问暖的小事,她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回,只好随意写些的生活小事,结果他又回,害得她特地去买笔砚......
他顿时无语。
“北瑭跟西玄之间可再有动静?温于意确定已回北瑭了么?”
她面不改色答道:“是殿下所赠。传闻这把宝刀是殿下师傅所有,殿下实在看重徐达,徐达必全心相护。”
徐达见他手动了动像在等待什么,她的嘴也跟着动了动想拒绝什么,最后,她心里一软,还是把暖石小袋塞进他的手里,宽袖再抖,紧紧握着他的手。
“西玄的求爱曲?”
她眼儿有些发直,心里跳着,虽是好看的微笑,却有种她自找死路的错觉。
徐达轻叹一声,负手而立,朝他惨澹一笑:
他笑:“这可不行,大魏哪来的男女共轿?连夫妻都不共轿的。”语毕,把暖石还给她,撩过轿帘而出。/
哎,救命仙丹来了!
徐达知道此事,可能会难受吧,临秀想着,他记得徐达当日对阴间将军势在必得的。
掀啊掀啊,她真想看看,大魏第一美人的长相。可惜......她没等到,因为李容治又弯身回转了。
没代表什么,重金收买她的心而已,她拥有腰间那把刀。
他细看她表情真诚。他还以为......千里迢迢跟着大魏太子回来,是别有用心,难道真是他想错?
她眨眨隐有水光的美目,吞咽喉口的哽咽,咳了一声,笑道:
乌桐生没有说话。良久,徐达才转回头问道:
她立即从他身上半爬半滚地翻下床,连连退后,嘴里笑道:
临秀严肃点头。“二姑娘,下回要吃夜宵,差厨子去买即可,不用半夜自行出去觅食。”那声量不大,恰恰让轿伕、乌桐生跟门房听见。
果然没有动静了。
“徐小姐擅用刀?”他又问。
她嘴角翘起,毫不客气卷起袖子,露出半臂,大口啃着蟹脚。
“徐小姐......先祖是姓徐或者许?”他忽问。
“是能母仪天下的人?”
李容治是个非常会做戏的人。
他清俊的面容隐隐有倦,明里让御医替他诊断水土不服,“顺道”替她再看看当日所服毒药是否全排除,这一诊上,他不时跟御医说“她眼力不佳”,“有损耳力”、“胃腹偶尔发疼”等征兆。她听得眼儿都直了,她以为她隐藏妥当 ,他......竟一一细心地看穿了!
不知是不是错觉,她这话一出,床上的人儿呼息略略不稳。她心里犹豫一会儿,怕这人刚才被她踩过,大魏男人像竹子一样纤细,要是被她一脚给踩到肋骨断了,又或者踩到命根子,那她当真赔都赔不起……
做人难啊,要看透李容治更难啊!他点亮火摺子干嘛?大家心知肚明就好,他稍稍牺牲色相巩固她这个西玄人的心意,各取点所需就好,现在是干嘛?
“......不,徐达只是在思索。”思索怎么翻出隐在京师的小倌馆而已。
他深思一会儿,又听她提到“开国金刀”,他轻讶一声,笑道:“这是大魏神话。我很久不在大魏,差点忘了这些宫迁流传的故事。据闻许久以前,天下未分四国前,本是一家天下,经历数代,由盛转衰。当时有五姓争天下,争到最后,方知其中一名许姓的将军是天帝派来盯着这四人,看谁才真正适合当地上帝王,这位将军在天上本是神将,脾气不怎么好,久争不下后,他一气之下,现了真身,拿出金刀,将天下劈成四块,这四姓各领一方。刀现身,四国合而为一。这就是大魏最初帝王只娶一后的由来,大魏帝王迎娶的是许姓神将在地上认的义姐,他也曾短暂地被封为大魏将军,没过几年,人消失了,金刀却留在大魏宫中。传说言道,他是游至另外三国观察去了,也因此才有大魏若有名君名后加神将铁三角,必生大魏盛世之说。”
“自然。神话八分假,二姑娘想问,既是神话,为何开国金刀会留在大魏宫里?”他笑得开怀,微地倾向她道:“九成是大魏开国帝五动的手脚,金刀留在大魏,二姑娘你道,谁才是真命天子呢?”
“哪里哪里,是殿下福大命大。”她还礼。当下她只是想,反正都已死过一回了,再死一次她敢民不怕了,何况,何况......
“殿下,是撞轿了。钱家大小姐的轿子从巷口出来,一时没停住,撞上咱们了。”
他深深地凝视着她,明知她卷入宫廷绝对会痛苦,但他心里竟因这一生一世的纠缠而感到踏实,甚至有着窃窃心喜有她一世相伴。
庞然面部抽搐,连胡子都在抽了。“小倌馆......徐小姐问它是......”
“是啊,我自幼习刀,殿下这才送我宝刀啊。”
她心里略定,长叹一声,起身整整衣袍。
“......无味的竹子吗?”他五味难陈,随即浅笑道:“你说的是,眼下正是紧要着头不,可惜无人分担我真正心里事,几夜未眠也是常事。”
黑脸略略发热,有一种自己是买|春男子的错觉。“我都可以,都可以。”
这些都是她少年时就知道的,那时,她偶尔看见徐直自宫里带回一些书卷,卷上都是徐直长年的研究物。
“姑娘还是不要说的好。若然它日在街上相遇,岂不难堪?”
他闭着眼,忽道:“大魏女子个儿太小,肩儿也不够完,要同坐轿里借个肩枕,怕是不如我现在枕得这般舒服。”
天下万里,她的家,已经回不去了。
如果她有徐直的个性,那她就要耍手段把李容治给困在密室里,就这样一辈子锁着他。
☆   ☆   ☆
“嗯......”
她忍不住问道:“殿下心里对未来的皇后有底了?”
他不知为何她笑问这事,暗暗寻思一会儿,答道:“大魏男女婚事哪有私下见面,只有画像罢了。前两日已将画像送来给殿下看了。”
“自然是好的。”他是将成王的人,要留下谁还不能留吗?
尤其,她被人拒绝这么多次,她实在难以想像一个要当皇帝的人会喜欢上她;尤其,他只要一个正后,大婚前有人记录他的欢愉之事,她是徐家人,一向只有徐家记录人,别人来记录她,她岂不是成了不肖子孙;尤其……尤其……
“正是。”临秀笑道:“我在大通街上的酒楼看见她,就雇了顶轿子送她回来。”他付了钱给轿伕,正要离去,又回头客气朝徐达作揖告辞。
她咦了一志的,了悟他的意思,顿时满面烧红。“你不是小倌儿?”
轿子再起。
徐达心一跳,咳了一声。骨头汤也好啊......她来大魏最愉快的一件事就是,这里的海产类比西玄不知好上多少倍,得欢楼是京师少数砸重金由海岸直接收购,连夜运到京师,以求食到最新鲜的海产,遇有特殊海产送往宫中得赏。
钱临秀匆匆走进太子府,往书房而去。
她面色微变。
临秀眼睛微地瞪大,心里哀叹。果然被他猜到了……殿下果然喜欢……
大魏京师
她上前,低声道:“你还好吧?那一脚我不是故意,要是踩到不该踩的,要快去看大夫啊……”她又迟疑着伸出手想探探他到底是躺在床上,还是坐在床上,要是躺的,她恐怕要背这人去药馆了。
人以为将死,紧紧攀住最近的人,那时她只觉这人抱她抱得死紧,差点把她憋死。
“……是。”
这一生,她时常踌躇不前,凡事总是要犹豫一阵才有决定,唯有头儿那事,唯有今晚这次,她是豁出去了!
“殿下正在见人呢。”书房前的侍卫提醒。
她一愣。“自是姓徐,非言许。”
她想着想着,不知不觉也跟着闭目休息一会儿。
她心里迷迷糊糊,晃过百般思绪,又喜又苦的滋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她跨坐在他身上,手指下意识滑到他的衣襟,心里直想着,不管他心底怎么想,大不了她卖命就是。
他是真有那么点意思了,还是、还是在给她甜头尝?她很清楚眼前这男人外表虽是温润如玉,但内心意志坚若磐石,为了达到目的,会利用任何人……即使看着自身父皇长期中毒也不出言相救,那、那牺牲色相来诱她,也、也不会很意外……
她一来大魏,没两天就上质子府去看西玄的皇子。可惜西玄质子不敢买帐,问都不敢问为何徐家人会出现在大魏,只是礼貌性地接待她,徐达虽去后,再也没有去过一回。
轿子停在京师黄金地段的小宅前。
噗嗤一声,身后的火摺子亮了。
“我心里一想到她转眼即走,心里就不舒坦。她若能时时留在我眼下,我……我心安得很。”也许还有点满足之意,只是他不敢肯定,这种情绪太陌生。
他微微一笑,看见她腰间的小袋,目光柔软,问道:“里头装着那同心结?”
“客人?谁?”半夜三更会熟到夜访的,在西玄有个头儿,在大魏则是半颗白菜都没有。
一次次替摆妥被风吹起的长发......
“北瑭皇帝是他兄长,生性多疑,他毫无作为也没有野心地回到北瑭,此时要再下个反间计,温于意怕是不好受了。”明知家乡有噬人老虎等着,偏要走上这条不归路……如果徐达硬是要回西玄,只怕跟温于意的下场没两样。
她当作没看见他手里已结妥的同心结。
她沉默。
“那,我叫徐……”
“确实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。徐达年纪到了,既然在西玄那次没有达成心愿,来大魏定也会找上小倌馆,是本王疏忽了。临秀,是今晚么?”
她想拉开他的衣袍,但,被人扣住双手。
“......二小姐书法不错。”笔透细致,已是中上之流,可惜细看之下,颇为神似宫中学士徐直,由此见,她曾有一度仿徐直仿得极熟。他入下,又拿起墨画打量一番,指着丽河上抱着李容治的男子,问道:“何以画我?”
“北唐的絮氏?”
李容治并未说话。
“嗯......”
“不曾。”她答得爽快。
月明看临秀一眼。
“言午许?”他抬起头。
☆   ☆   ☆
她心神微地不专,感到他一枪刺来,虎口俱痛。她心知他看出她心神游移,立即凝神以待。
她笑道:“想当然耳。”
他暗自一怔,寻思片刻,才答:“应是。”他只记得皇后是四十开外的女子,穿着大礼服,立在皇上身边。元旦日,能立在皇上的女人,就是皇后了,也只有皇后才能母仪天下,除此外,他也没有什么特殊感觉。
“有你在我身边,便已足矣。”
那天她主动吻李……吻黄公子,心里怦怦直跳,嘴唇发热,很明白激|情在招手,怎么刚才她只觉有人擦过她的嘴,她却是心如止水,什么期待感都没有。
所幸,大魏朝廷派出的护卫军早在边境守候,据说连李容治门下的奇人能士都混在其中,有侍卫高手冒死先行越过丽河通风报信,他们才来得及来救人。
他来到等候的小侧间,本要坐下等人,但房里头交谈的低语有点耳熟,他想起这人是月明……西玄小倌馆的明月公子。原来月明也回来了?
乌桐生几不可见地挑眉,又见徐达唯唯诺诺,便道:“难怪二小姐身上有螃蟹味,原来是去吃夜宵了。”
思及此,她脑中冲血,起了狼子之心,扑了上去,环住他的项子,就是一阵狂吻。
“钱?”李容治寻思片刻,朝徐达笑道:“我出去看看,你别出来。”
他扬扬眉,又笑笑着。
“这个......”
“大魏有句话,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徐达,你愿意成为大魏皇后,与容治一块守护大魏么?”
她愣愣地望着那被攥住的手,虽是黑漆一片,但……但她却是知道攥着她手的人是谁……是啊,黑漆一片。
临秀讶道:“那天他那样待二姑娘,都七孔流血了,他还冷血地当没看见,怎么这般好心召她回去?”
“我曾听西玄徐家三女,一女资质平庸......虽然她不若流传的那般平庸,但我想她应就是那位徐女。”
“我......”
他看着她。徐达埋头心满意足啃着她的螃蟹,连头也不抬,她一头青丝如瀑,西玄深衣显得她体态纤美,少了一份柔弱多了几分英气,但,若是换上大魏女装……若是换上大魏女装,那就是将她卷进这大魏宫廷里,一生一世的纠缠……
“嗯?”他笑:“喜欢的?”
是人有问题,还是她当真对谁都心如止水了?
“你快去治病吧,今晚就当没发生过。我……我……实在对不住,我要知道来的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人……万万不会过来的。”她心里好想苦笑。上哪儿,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人。
“今儿个庞先生提起大魏的许姓,西玄的徐,南临的胥人,北唐的絮氏,他说得颇为慎重,似乎以为这四姓有所牵连,但我只知大魏是李家天下,将军也不姓许,故有此疑惑。”是她的错觉吗?他俩好像更凑近一点点,连肩都碰上了。
一生一世的纠缠……
“……是徐小姐么?”床上的男子问着。
至此停笔,略过她沐浴时还有两名婢女助洗......徐家乃官家,五岁之前她也经历过这种享受,但现在她都二十了,再让两名婢女协助,她的黑脸都红了......
他小心折妥纸条收起,笑道:“等我有空了就回你。”
点亮摺子,逼她承认刚刚差点强了大魏太子?
“如果能活到那时,徐达想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度日。”
她认真点头。“殿下信我命格平顺能护你周全,那我就继续守在你身边,等着你登基吧。”
“嗯......殿下师傅乃大魏有德君子。当年殿下离京时,只主动带了这把宝刀走,想必殿下尚念及这位有德君子吧。”
“大魏......难道不能成为你的家吗?”
“这很稀有吗?”她爱不释手。
“徐大小姐和三小姐......”
她才要举步,就见拱门立着一人,她立时笑道:“庞先生还没走么?”
忽地,她伸出的手被人握住。
“......何以他抱着我?”
乌桐生枪头直逼她的双眼。徐达一脚 虚空飞踢,窜上庭柱,乌桐生轻而易举锁住她的踪影,枪身如影随形。
事后,那些亲眼目睹的人说,当时她护住李容治,眼见刀剑就要砍下了,那些护卫军还慢上那么点儿,是乌桐生长枪破空射出,一连穿透黑铁军,这才解了燃眉之急。
那中年名士朝她作辑。“徐小姐,庞某一直没有机会谢过小姐,要不是小姐,只怕殿下难以全身而退。”
“是啊,还是你是这间小倌馆里的人?”此处是大魏一间隐密的小倌馆,但这间房里有专属通道,不会让人察觉宾客是谁。
有什么事现在说不是很好吗?还回信呢,信上也都只是简单几字啊......但她还是轻应一声:“好。殿下请多多保重。”
“每人眼里美丑本就不同,你也不必介怀。”他笑,又漫不经心地问:“既然西玄老皇帝心里有底,想来当日他放逐徐达,也是一气之下的念头,现在可改变主意了?”
“......”她脸热了起来,目光看向轿窗外头。
她的影子曳在门板上长长地,影上的长发微乱,显然不知在哪一环节,发饰自然挣脱了。
“殿下?”暖暖的掌心,让她想起马车上他的温暖。
原来,牺牲色相是有底限的啊……
“嗯……”略略黑的肤显得有点苍白,朱唇略肿,带点油腻,浑身上下沾着海产味,深衣宽袍飞扬,还真有那么点遗世独立的味道。
如果不踏过那些尸体,总有一天,自己就会成为别人踏过的尸体。连一夫一妻下的子孙都会争斗,何况不同母不同心的兄弟?那具躺在病榻上的老人可曾想过,他一句既往不咎转身就走,真的救得了他的亲生儿吗?他的妻子死得多冤,他的儿子得靠逃离京师,步步为营才有未来。
她莞尔一笑,直视他道:“殿下不得不利用人,我呢,时常被人利用,这是咱们各自生存之道,我不介意的。”一顿,又道:“殿下救我一命,将我自西玄救出来,又衣不解带地照顾我,让我从浑浑噩噩醒来,我也当报答才是。只是,自来大魏后,总觉无用我之地。”
“后妃名单已经有谱......”有人低声咕哝。纵然太子有德有能有名望,但有些人只能用买通方式,势力均分,雨露均沾是唯一的法子。
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轿窗外的精致街景,听得身侧说了什么,她答声好,接着,她一顿,回头看着李容治。“许达失礼,殿下方才是说?”
是她太不争气,来到大魏京师暂定下来后,乌桐生主动提出每隔两天切磋,以防她重蹈覆辙——白话点就是,李容治还没有登上皇位,既然她留在大魏,说不得哪天出去当替死的,还连累他,不如由他训练训练。
“这倒是。”他闭目答着:“我早习惯有事心里藏着......我少年便有成大魏金龙之心,最初为了自己,后来心里慢慢有了盘算,总不能得了大魏天下后,让大魏绝于我手里。开国皇帝曾言道:‘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’金龙是为大魏天下日日招日布雨,可不是留在地上享尽一切荣华,后宫纷扰太多,要是时时闹出事来,反倒分去帝王用在百姓的心思,想来当年开国皇帝也作如是想,方迎一后,以杜绝后妃恶斗,再者,开国皇帝在位六十多年,是历年在位最久,也是最长寿的帝王,皇后去后才再娶,贯彻双王制,心灵互通,相互分忧,不让一人独行的帝王之路有把偏颇,这才得了盛世,他也成了历年最长寿的帝王。”
她低头看看自己被深衣包裹的胸部.时值冬日,料子厚实些,她轻轻压了太胸,又弹回来,她一直以为她很正常啊。她入下笔墨,走到窗边,观察路过的婢女,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薄薄一张纸......看来,她真的很难在大魏混。
他匆匆来,匆匆走。
她嘴角微扬,见他没有拒绝,心里更是偷偷窃喜。她心里有相思之情,便她还是由衷盼他寻个好皇后,在他累极里不但能分个肩给他休息,也能替他分忧朝政。
“你既然买了一夜,就要守诺,怎能反悔呢?我还等着钱治病呢。”
“唔,殿下忘了吗?不算同心结,不过是曾结成同心的红绳罢了。”她头隔着衣袍轻触,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似的,一时之间只觉脸颊有些发烧。
他闻言,失笑:“互不相识……这跟到烟花地寻欢作乐的男子有何不同?”
时至今天,她才发现原来徐直徐回这种英才也不好受。大魏是不是错把乌鸦当凤凰了?竟找她参与这种事。难道李容治没跟他们说,他只把她当保命符吗?
“是我啊,二姑娘没看出来么?”他笑着点燃烛台,坐在桌旁。
他喉口滚了滚,慢条斯理道:“庞某对小倌馆不熟,但据说那种地方龙蛇混杂......如果徐小姐需要,庞某可以想法子居中牵线。”他非常含蓄地说。
他天性本就属行动加嘴快派,去西玄修炼十几年,多少懂得闭口避祸,凡事稍稍三思再行动作,但既然都是自己人,殿下也从不瞒他,所以,他自动自发走到垂地的红幔前,轻轻撩过一角,往里看去。
“唔,彼此见过面了么?”
“陛下喜鱼,几乎天天都得食鱼汤。”李容治忽然道:“今儿个得欢楼刚呈上一条颇为可观的巨鱼,如今骨头该留在楼里吧。”
反正黑漆一片,谁也看不到谁,事后她死不承认就是。她总觉得李容治对她是有几分意思的,当然,也有可能是为了能让她卖命而作戏……她承认当局者迷,她是真的看不|穿。
“都来了。”
她眨眨眼,笑道:“那就麻烦庞先生了。”这人,还真想盯着她生米煮成熟饭啊。她实在忍不住,问道:“殿下的后妃名单里,可有他喜欢的人儿?”
“大公子见我,可像是能母仪天下之人?”
“殿下,你见过......大魏第一美人的画像吗?”
他又轻声道:“不是我,与我无关。身为皇室子孙,本就不该让人知道他喜欢什么,尤其是一国之君,这都是要付出代价的。将来......我也是。”一顿,他忽道:“大皇子失德,如果没有他的主动,又怎会有把柄让我掌握?”
“人?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人能成为家的。”她笑道,状似不经心道:“殿下自回大魏后,消瘦不少。徐达看大魏男子都像根无味的竹子,殿下在西玄时,身强体健,回到大魏后倒有跟竹子看齐之势,殿下可要多多保重啊。”
“这岂非天作之合?”她喜声道。
徐达见状,哈哈一笑,腮面的红晕不知是脸红还是被冻红的,她自言自语道:“果然是我听错误解了。”她用力抹了抹脸,收起回忆,深吸口气,笑道:“大公子,怎么守在门外呢?夜风刺骨,快进去吧。”
她一愕,正想问他想拿绳子做什么,但见他一步步还原同心结,莹白长指有些生涩,显然是初学。
“是是,快去治病吧。亏你捱着病,还撑了这么久。”
那弯弯的嘴角,弯弯的眼眸,此刻弯得有点凌厉。她嘴里鼓着,稍作迟疑,又道:“事已至此……不如吃干抹净吧,不,我是说,这蟹脚真是好吃。”她意犹未尽,舔干指腹间的螃蟹汁,再道:“那,打开天窗说亮话吧,殿下要我做什么,我做便是。”
如果她有徐回的个性,她就强抢李容治到哪个山头去,什么太子,陛下都交给别人。他就当她单纯的黄公子李容治吧。
这两人说了一阵后离去。她自廊柱后走出,想着这几日才有点点欢喜,大魏人不识她是徐达呢。有男子见她脸红,她乐得飘飘,差点想冲上前拎着他衣领问,要不要跟她回家去......
她略诧地看他一眼,笑道:
“二姑娘连我也瞒啊。”李容治极其优雅地把已经皱烂的画轴放回书桌。他笑容可掬道:“临秀,你聪明,想必连地点在哪儿都探到了吧?”
“这是大魏的暖石。”李容治笑道:“最近夜里甚凉,二姑娘带回支吧,放在袋里揣在怀中,别直接让它巾着你肌肤就好。”
一夜未竟。
他看向她,点头。
“大魏宫里的开国金刀?”
“是要点烛或者摸黑呢?”
“殿下还是先个喜欢的人好。”
“是,北瑭王爷回国后,在王爷府出入自由,但北瑭皇帝下旨他不得出京师,在王爷府外也被人监视着。”
“怎么了?”李容治问道。
“是。我……我从庞先生那一出来,刻意转了个弯过二姑娘住的那宅子,只有乌大公子在。”
人美,但也乏味得紧,临秀心里这么想着,却不敢说出来,免得被老爹活活打死。
后者又叫道:
那双让她安心睡着的手......
她扶着头内心哀痛叫着。西玄人专情吗?她一点也不认为,也不记得徐直做过相关的报告。她……准是去年大风大浪,搞得心灰意冷,这可怎么好?光跟李容治膝头相碰她就心猿意马,现在给其他人吻了却毫无感觉,她的未来可怎么过才好?她死后会被人笑吧!